作者：诗酒  转载自：  发布日期：2012/12/30

　第十二章最后的告白和命运牵扯
　　光。只有光。
　　纯粹的光明和纯粹的黑暗没有区别。在这一片眩目的白光中，小白什么都看不见。
　　小白觉着这光在流动，流动着、撕扯着自己的身体。没有痛，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消失。
　　害怕吗？小白不怕。因为手里依然传来真切的触感，那是苏苏的手，牵引着他在一片白光中向前飞去。
　　小白紧紧抓着不敢稍放，生怕一放手就会永远地失去苏苏。
　　意识渐渐模糊了，小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无比——抓住，抓住。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小白清醒过来时，首先是找回了身体的存在感。手里依然紧握着另一只手，细腻、小巧、柔软。即使闭着眼睛，小白也能知道，这是苏苏的手。
　　慢慢睁开眼睛，小白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病床前面。
　　映入眼帘的，是一张憔悴的脸。苏苏穿着医院常见的那种白底蓝条的病号服，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床单。
　　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光彩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，甚至连嘴唇都是苍白的。头上戴着一顶和衣服同样质地的帽子，脸在帽子下面显得那么小。
　　苏苏看着小白，目光里满是担忧。
　　“笨蛋啊！叫你放开的，你还是跟过来了啊！有多危险你知道吗？”第一句话，苏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了一句。
　　“我不在乎。苏苏，你不知道吗，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！”小白没有放开苏苏的手，而是拿到唇边，轻轻地吻着。
　　“不要再走了，苏苏！你到哪里，我都会跟到哪里。哪怕天涯海角。”
　　“现在还能去哪里呢……笨蛋……这里，可是比天涯海角还要远呢！”苏苏叹了口气。
　　“苏苏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，现在能说了吗？”
　　苏苏费力地想伸手把帽沿往下拉一拉，小白帮她扶好。小白注意到，苏苏那一头秀美的长发不见了，帽子下什么都没有。
　　“其实我是出家当尼姑了，你看，贫尼都已经剃度了！”苏苏故作轻松。
　　小白怜惜地抚mo着苏苏消瘦的脸庞，说道：“告诉我吧，苏苏。不管发生了什么，不管还会发生什么，你都是我的苏苏，我都是你的小白。”
　　“好吧，小白，我都告诉你，所有的这一切，全都告诉你。”
　　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　　现在的时间是2009年，距小白所来的2003已经过去了6年。
　　苏苏的病，已经很长时间了。这种脑瘤，其实不分早期晚期，属于先天缺陷。也就是说，到了一定年龄，一定会表现出症状。并且，无可救治。
　　同时，瘤体加速生长，顶多一年之内，就会夺走患者的生命。
　　就算是苏苏发现得早，也只能用一些常规医疗手段来延缓一下，起不到根本性的作用。苏苏的头发就是化疗过程中掉光的。
　　瘤体压迫着大脑神经，苏苏每天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状态能持续十几个小时。
　　可能是瘤体引起的异变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苏苏发现自己的梦特别真实。真实到与现实一般无二。
　　在梦中，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，抚mo着斑驳的楼梯扶手，苏苏知道，如果这不是梦，那就是自己回到了从前。
　　因为实际上，苏苏家刚搬走不久，这栋楼就被拆了。
　　但是苏苏没有办法掌控这种能力——无论是出现的地点还是停留的时间。一般来说，自己出现的地方，总是自己印象最深刻的那几个。
　　并且，不能停留太久，自己在这边快要睡醒的话，“过去”的自己就会感觉到，然后就会回来。
　　还有就是，时空的规则。
　　一、自己不能见到自己。也不能被他人同时见到两个“自己”。
　　原先世界的那个自己是主导，凡是那个自己出现的地方，一定范围内都不能靠近，就像有个玻璃罩子隔开了一样；
　　二、无论用什么方法，已发生的不可改变。
　　但这个“已发生”，包括现在的自己在“过去”那个时间段的行为结果。
　　举个例子来说，苏苏那一次回到“过去”，无意中救了年老四和起子。
　　按照时空规则，就必须是2009年的苏苏救了2003年的年老四。这是被规定已发生的。就算苏苏不想救，也一定会有各种意外促成那样的结果。
　　说到这里，苏苏问：“看过哆拉A梦吧？和那里面的情况是一样的。”
　　“机器猫小叮当吗？看过的。”这可是小白小时候最爱看的卡通片之一。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，虽然很多都荒诞不经，但片中的时空是基于线性的。其时空观是非常严谨的。
　　小白记得有一集，学校的窗户玻璃被人砸了，现场只有大雄在。觉得被诬陷的大雄，乘坐小叮当的时光机回到过去，想看看到底是谁砸的。结果发现就是后来的自己失手砸的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如果大雄不回到过去，玻璃不会破，但大雄恰恰去了，砸了，这就是必然要发生的事。互为因果。甚至先有果后有因。
　　还有著名的“香蕉皮理论”，如果一个人要回到过去，想杀死过去的自己，那么一定有种种原因让他不能成功——比如在去杀自己的路上踩到香蕉皮，跌倒住院什么的。
　　苏苏救了年老四之后，接受了年老四给她的一万块钱。即使在过去，生活还是需要的。
　　“还有啊，小白。你就是我后来的老公。嘻嘻，知道吗？当时我很好奇，想看看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的，于是……”苏苏接着说。
　　苏苏第一次见到小白，对小白说自己是做那个的，也是缘于夫妇俩的闺中笑谈。结婚后小白告诉苏苏，自己上大学那会儿有过那种心思。苏苏就记下了，于是就有了那样的第一个夜晚。
　　“我后来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吗？”小白疑惑。
　　“不知道为什么，你后来把所有事都忘了，包括我回到过去的事。我在能回过去之前你从没跟我说过。”苏苏也很疑惑。“为什么呢？难道来到未来就会被抹去忘记吗？不能干扰时空？”
　　“不！我不要忘啊！我还要回去，带过去的你去医院治病呢！”小白低声喊到。
　　“这个是没办法的事啊，小白。再说我的病是治不好的。你一定会回去的。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对我，不许欺负我……”
　　说到这里，苏苏苦笑了一下：“跟你说这个也没用，反正你一回去就忘了……”
　　“苏苏，我不想回去！我想就这样陪着你。那个小苏不是你。”小白固执地说，好像只要苏苏答应，他就可以不回去。
　　“笨蛋啊……那个就是我！你不回去和‘我’恋爱、结婚，我怎么会想回到过去找你，怎么会有发生的这些事呢。”
　　“还有，小笨蛋，你身上的伤还疼吗？都怪我，要是早告诉你就好了……”苏苏自责。
　　小白帮苏苏掖了掖床单，说：“怎么能怪你呢，我要是不去救你，你这会儿该在东南亚了吧？我们也遇不见了，其实还是你自己救了自己。这一切，冥冥中自有天意吧。”
　　“对了，小白。福建帮还有两个人，不过已经没威胁了，上次他们想抓我，被我带到时空乱流中了，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，反正这个世界是没有他们了。”
　　“管他呢，说不定运气好，穿越到三国了呢，不说了，我帮你削个苹果吧。”小白削了个苹果，又仔细切成小块，送到苏苏嘴边。
　　其实苏苏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小白：有一次病情恶化，苏苏一连昏迷了好几天，那几天，苏苏一直跟小白在一起，还发过“这一梦，好长……”的感慨。
　　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，小白来到未来的方式是占用了未来自己的身体，而不是像苏苏回到过去那样。
　　其实苏苏回到过去也不是完全的自己，可能是印象中自己在潜意识中的形象。回到过去的苏苏是健康的，头发也没有掉。
　　至于原因，两个人都不是对科学痴迷的怪博士，不会考虑什么宇宙熵减导致过去的事物权限大于未来什么的。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小白在苏苏身边一直守了近一个月，一个月来，小白细心地照顾着苏苏，因为他知道，这可能是苏苏最后的时光了。就这样代替两个自己让她尽可能地高兴吧。
　　但是苏苏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了。又是一次一连几天的昏迷，小白的心里像是有一把尖刀，旋转地剜着。刺骨椎心地痛。
　　苏苏醒过来的时候，眼窝也陷下去了，整个人几乎脱形。
　　也许是最后的时候快要到了，人虽然已虚弱不堪，精神却显得特别好。
　　“我很难看吧？小白，你忘掉也好，至少不用记得我难看的样子。”苏苏说，似乎有一种诀别的意味。
　　“不难看，苏苏，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。真的。”握着苏苏已经有些干瘦的指尖，小白拼命摇头。
　　“对了，小白，说起来，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。唱首歌给我听，好吗？”一阵力乏，苏苏喘了几口气，温柔地笑着说。
　　小白看着苏苏那失去血色的双唇，一阵心痛。为什么？为什么啊！这样的一个女孩，上天怎么忍心就这样带走？！
　　“嗯。”小白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。低下头，尽力平复着心里一阵阵潮汐般涌上的酸楚，开口轻轻哼唱起来。
　　“You_are_my_sunshine
　　my_only_sunshine
　　You_make_me_happy
　　when_skies_are_gray
　　You’ll_never_know_dear
　　how_much_I_love_you
　　Please_don’t_take_my_sunshine_away......
　　…….
　　The_other_night_dear
　　when_I_was_sleeping
　　I_dreamed_I_held_you_in_my_arms
　　When_I_awoke_dear
　　I_was_mistaken
　　So_I_held_my_head_and_cried……”
　　（你就是我的阳光
　　唯一的阳光
　　当天空阴云密布
　　是你使我快乐
　　你从不知道
　　亲爱的
　　我有多么爱你
　　请别带走我的阳光
　　好吗
　　……
　　又是一个夜晚，我渐渐睡去
　　迷离的梦境
　　我把你拥在怀里
　　可当我醒来时
　　亲爱的
　　我发现美梦终究会醒
　　我只能垂下头
　　哭泣
　　……）
　　一曲唱罢，良久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
　　小白是哽咽不能言，苏苏则别过头去，面对着墙。
　　“什么呀……不好听……不许唱这么伤心的歌……”苏苏回过头来，故作娇嗔地说道。
　　可是小白能看到，苏苏的脸上泪痕宛然。
　　小白捉住苏苏的手，放在双眉之间。苏苏的手，凉凉的。
　　“答应我，苏苏！要好起来啊，我们还没去河边看夕阳，还没有生小宝宝呢……”
　　“对不起，小白，不能一直陪你了……对不起……”苏苏的声音低沉下去。慢慢阖上了眼帘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，滴在枕头旁边，渐渐渗了下去。
　　“别走！苏苏！求你了！……医生！医生！”小白大声喊着，疯了一样按着床头的急救呼叫按钮。
　　苏苏走了，带着一丝不能与伴侣相伴终老的遗憾，走得悄无声息。抛下小白一个人，从此在人世间寂寞地行走。
　　如同一朵本该艳丽绽放的玫瑰，苏苏在最美最灿烂的年华飘零了花瓣。
　　小白想放声大哭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　　原来，痛到深处，人连哭也哭不出来。那种痛，痛彻心肺，那种痛，满涨着整个身体，偏偏无处宣泄。
　　小白的身体化成一个个光点，飘散。再也握不住苏苏的手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下。
　　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　　天旋地转，天旋地转。
　　夜的公园，慢慢浮现一个人影。人影在离地不高的地方慢慢凝聚，轻轻地一声，跌在雪地上。
　　小白躺在雪地里，仰面朝天。怔怔地看着夜空中那一大团一大团的、低垂着的乌云。
　　心里空荡荡的，什么也没有，就是不知缘由地难过，一阵一阵地揪扯着自己的心。
　　几片雪花飘落下来，落在小白的脸上，旋即融化，混着小白的泪水，从脸颊滑落。
　　又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，那么美，那么短暂。
　全书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