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白心急火燎地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，直奔医院而去。张素医院是这个城市建的最早的一家，规模虽然不大，却一直都生意兴隆，占据着本市各类医院的头把交椅，稳稳压过第一人民医院一头。究其原因，除了医疗设备先进之外，医院里医生护士和行政人员的高工资好待遇也吸引了不少人才。当然医疗费也高得令人咋舌。一般的工薪阶层有个小病小灾的也不会想到张素医院。二十年前的张素医院还在市郊，二十年后这里已经成了市中心，沧海桑田啊。
住院部一道高高的围墙分出两个世界，外面的车水马龙喧嚣嘈杂似乎没有丝毫影响。大院里绿树成行，浓荫匝地，鲜花怒放，除了初夏里几声蝉鸣，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，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误认为这里是什么老干部疗养院之类的。住在这样的地方，病也好得快些吧，小白想。没有心思欣赏这一切，小白三步并作两步是了住院部的三楼。
329室在走廊的尽头。两个看上去很壮实的男人靠着窗口抽着烟，小声地交谈着。看见小白过来，两个人很客气地拦下小白。
“对不起，请问先生你找谁？”
这两人相貌粗砺，目光犀利，一看就知道是那种，怎么说呢，小白也不知道怎么形容，久经沙场的人吧，不是砍过几个人就把自己吹上天，在街上横着走的小混混所能比拟的。不过面上表情倒是十分客气。小白心里不由得又对起子的哥哥高看了几分。黑社会容易当，够胆够狠能砍人就行，不过斯文的黑社会就有些讲究了，怕也不是纯粹的黑社会吧。
“嗯，我是小白，是起子的朋友。跟他哥约好的，说是在这里谈点事情。”
两个人还没说话，房间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：“小白吗？进来说话。”
小白推开病房的门，轻轻走了进去。张素医院没有高护病房，但每一间病房都只住一个病人，外间摆放着一张简易的钢丝床，那是给陪护人员睡的，一个布屏风将房间分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区域。里间是患者。这间房间布屏风没有打开，小白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，手臂上打着绷带。一个姿色很普通的女人坐在床边正削着苹果。
“好了阿莉，我都吃了一个月的苹果了……就算我吃不腻，你还削不腻啊？你先出去吧，我和这位小兄弟谈点事情。”
女人不情愿地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，小声说了一句：“多吃水果好。”然后对小白点点头，出去了。
“过来坐。”男人用没打绷带的左手示意了一下，小白走过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。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倒是和起子有四、五分相像，就是年纪大了些，气质也更稳重。
“人家都叫我老四，小兄弟不嫌弃的话叫我四哥好了。奇怪是吧，呵呵，我就是起子的亲哥，起子是老人家晚年得子。”四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，倒不像个重伤初愈的人。
“四哥，苏苏她……”
四哥抬手打断了小白：“别着急，我这儿也在等确切消息呢。你放心，苏苏怎么说也救我一命，我虽说是个捞偏门的，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。你是苏苏男朋友？”
“呃，算是吧。”小白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身体，实在不想深入讨论这个话题。
“苏苏是个好姑娘。别的不说，大晚上的，谁敢、谁愿意搭救一个浑身是血的人？更何况还是素不相识的。我要是年轻二十岁，说不定就没你什么事了……哈哈，别紧张，开个玩笑。家里黄脸婆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，丢不下啊。”说完看了看柜子上那半个苹果，目光中一缕柔情闪过……黑社会也是人啊。
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，小白有些心不在焉。心想这四哥到底靠谱不靠谱啊，叫自己来，不会就是聊聊天吧？
说着话，有人敲门。四哥抬了抬头，“大山吗？进来。”人进来后小白认出，是门口那俩保镖模样的其中一个。手里拿着电话，低声叫了一声：“四哥！”用眼瞟了一下小白，欲言又止。
四哥摆摆手：“没事。就一个学生。老七怎么说？查清楚了？”
叫大山的点点头，“查清楚了，是跟疯狗那帮人有关系。不过不是疯狗主使的，大概是福建一带的人蛇帮，找疯狗搭的架子。这两天没什么大动静，人应该还在本地。”
“具体人绑在什么地方知道吗？”四哥目光闪动，沉声问。
“这个老七还在查。”
“疯狗真他妈疯了！什么事都敢碰。以为我上面的人倒了，这远江他就可以全吃下去？胃口不小。福建帮，哼，过江龙么？……”四哥用手向后捋着头发，闭着眼睛自言自语。
远江市上届班子倒台，居然奇迹般地没有扯出黑社会保护伞的问题来，这不得不归功于四哥嗅觉敏感和手腕高明了。当时几个拜把子的兄弟中，四哥年纪最小，人却最精明。老大老三83年严打被ZF枪毙，老二死于黑社会仇杀，就剩下四哥一个人，不仅没有把当初的帮会弄垮，反而越做越大，一度占据了远江市的大半壁江山。只是政治风云波谲云诡，谁也不能预料官场上的事。旧的保护伞被大风吹去，新的还在寻找。现在几套班子刚刚组建，正值敏感时期，有些动作也不好太大。四哥于是借受伤之机，一方面韬光养晦，暗中调配人手，准备对付疯狗，虽然没有办法认定疯狗就是砍他的主使人，但这种事从来不需要证据。于公，是你死我活的帮派斗争，于私，四哥也看不顺眼疯狗的做法，与四哥不一样，疯狗是什么都来，黄赌毒无一不沾。这次更是抅结人蛇集团，做起了贩卖少女的勾当。四哥虽说名下也有几家娱乐城之类的，不过DU品和军火是碰都不碰的，更别说贩卖少女去东南亚卖YIN了。另一方面，四哥也正在与市里某些大佬积极联络，争取重新把局势稳定下来。有了官面上的支持，一切都好说了。
一阵手机铃声把四哥从回忆中拉回来，大山把手机递给了四哥。
“老七，怎么样了？哪里？有多少人？好，你先别动，继续盯着。”
四哥放下电话，一边无意识地在手里一下一下地磕着，一边思索着。小白隐约听出了些什么，急忙问到：“四哥，是不是找到苏苏了？她人在哪儿？”
四哥盯着小白看了一会儿，说到：“是绑票。现在人就在开发区，不过绑匪手里都有枪，我怕我的人去了没用，倒不是怕伤了死了什么的，救命恩人有难，我能坐视不理么？怕就怕万一人没救出来，又打草惊蛇，让他们给跑了。那时候就不好办了。”
“那四哥你说怎么办？”
“我看还是报警好，不过我是黑社会，不合适。”
“我报！”小白掏出手机。
“用公用电话。不然有麻烦。”
小白急急忙忙下楼去找公用电话了。
“四哥，我不明白。”小白走后，大山说。
“人，要救，疯狗，也要揍。”四哥看上去心情很好，拿起那削了一半的苹果，咔嚓咬了一口，大嚼起来。
“听说疯狗跟新来的王局关系不错？”没来由的，四哥闭着眼睛说了一句。
大山一怔，随后若有所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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